孟顏希慢慢地從蘇音的懷抱中脫離出來，然後她擡眼望著蘇音罕見的陰沈神色，安靜地說：“我想回去了。”

蘇音不說話，也沒有動作，依舊沈著一張臉深深地註視著她。

孟顏希不由得也動了氣，她抿了抿唇角，掀開被子就想下床。

蘇音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臂。

“你有什麽可逞強的？”他像是怒極反笑。

他是在責怪她？孟顏希別過頭去不肯看他，鼻子一酸幾乎就要流下淚來。

蘇音在氣頭上，不管不顧地就要扳過她的肩膀，卻意外地看見了她眼中有厚重的淚光閃爍。蘇音楞在那裏，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許久，蘇音嘆了一口氣，溫柔地俯下身體將孟顏希擁入懷中。她低著頭不肯與他對視，他就低下頭，用鼻尖輕輕地蹭她的頭發。

“護士給你換衣服的時候，說你疼得全身都是汗……”他說到這裏，聲音又低了幾分，“你怎麽受得了……”

孟顏希趴在他略顯單薄的胸口，眼淚不受控制地一滴滴地砸落。

他稍稍拉開她，拿出一塊深藍格子的手帕來給她擦眼淚。可是她的眼淚越流越多。他本來是很心疼地看著她，到了後來嘴角卻露出了笑容。

他湊到她眼前，問她：“難道真是人生病的時候格外脆弱？你還是我的顏希嗎？”

孟顏希推開他拿著手帕的手，說：“你出去，我要換衣服。”

“醫生說你是急性胃炎，今天晚上最好留院。”

孟顏希想了想，說：“那你給我媽媽打個電話。”

蘇音笑著說：“我已經打過了。”

“你怎麽說的？”

他低下頭，輕輕握住她的指尖，溫和地說：“我說我要帶你去個地方，明天就把你送回去。”

孟顏希慢慢地垂下眼瞼，許久才說：“我有點餓。”

蘇音捏了捏她的手指，哄她說：“我給安麗打過電話，她做好稀飯就會送過來了。你再等一等。”

安麗是蘇音繼父的秘書。

孟顏希沒有多想，只是微微皺了皺眉，不大高興地說：“我不想吃稀飯。”

孟顏希這個人，雖然家裏很有錢，可是一般的千金大小姐們共有的高姿態和壞脾氣，她都沒有。挑食大約是她唯一的缺點，所以蘇音對她這個難得的缺點一向是持包容態度的，然而蘇音今天沒有順著她，而是很堅持地說：“這幾天你只許吃這個。”看見孟顏希不以為然的表情後，他又加上一句，“聽見沒有？”

孟顏希擡頭望著他的臉，說：“你這句話真霸道。”

蘇音心中一動，卻不露聲色地笑問她：“如果我是一個很霸道的人，你會反感我嗎？”

“嗯？”她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因為，”他頓了頓，似乎是在措詞，“你好像很討厭性格霸道的人。”

她微微側頭，抿著嘴角認真思索的樣子，美麗得讓人心動。

蘇音註視著她精致卻稚氣未脫的臉部線條，不由自主地想，總有一天，他的女孩會為他穿上白色嫁衣的吧。

“顏希。”

他忽然笑著叫她的名字。

孟顏希擡起頭，安靜地聽他說話。

他認真地看著她，問她：“你知不知道，別人都說你一點都不喜歡我？”

孟顏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
蘇音大約也不是想聽她的回答，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，低聲說：“人人都這樣說，聽得多了，我難免有些當真，再加上你的性格本來就比較冷淡……現在想想自己以前真是自尋煩惱，其實你對我的態度已經足夠特別。”

他抓著她的手，將她的指尖放到唇上吻了吻，卻忽然輕笑出聲。

“真不公平，你喜歡我沒有我喜歡你多。”他說完這句話，眼神中有一絲迷戀地低頭，投入地輕輕親吻她的指尖，卻又正色說，“不過沒關系。”

蘇音依舊開著他的紅色法拉利。

孟顏希坐在副駕駛座上，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個包裝盒，邊拆開邊問他：“是什麽？”

蘇音但笑不語，眼中盡是縱容地看著她。

孟顏希掀開盒蓋看了一眼，微微翹起嘴角問他：“你怎麽知道的？”

蘇音輕笑著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，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：“你總不會無緣無故跑去逛街。”

孟顏希淺笑著說：“這是維多利亞的處女作，我找了很久的。”

她難得這麽喜形於色，蘇音看她高興，自己也覺得高興，臉上的笑不自覺就擴大了幾分，溫和地問：“現在就去你舅舅家嗎？”不待她回答，他又說：“我陪你去逛街好不好？上個星期路易斯威登推出了幾個新款包包——然後去吃泰國菜，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去。”

孟顏希想了想，探過身子將包裝盒小心地放到後座上，然後說：“我不想吃泰國菜，就吃日本菜好了。”

蘇音好脾氣地笑笑，說：“好。”

孟顏希側過頭去，靠在車窗上去看沿途的路人與景色，許久她忽然問他：“你到這邊來讀大學，是不是就要搬回去和蔣叔叔他們住了？”

蘇音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陰鷙，可是他很好地掩飾住了，神情自若地微笑著說：“大概吧。也有可能在學校外面租個公寓。”

孟顏希頓了頓，似乎是在思考，然後她說：“張啟航和李晴他們都說，是因為你和你繼父感情不和，所以才在一中讀高中的，是這樣嗎？”

“怎麽突然問這個？”他盡量控制著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沒什麽兩樣，“你以前從來不過問我的家事的。”

“沒有啊，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奇怪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有錢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是讀私立學校啊。”

前方路口的指示燈由紅轉綠，蘇音輕輕踩了踩油門。

“難道你不是‘有錢人家的孩子’？”他說。

孟顏希回頭看他一眼，說：“可是我爸爸不喜歡啊。”

“那你怎麽不問問李晴這個問題？”他暗暗抿了抿嘴唇，卻笑著說，“她爸爸可是黑白通吃的檢察官啊。”

孟顏希沒有再開口。

夏天的早晨啊，陽光是不單薄不濃烈的溫暖，風吹過鼻尖帶來一些泥土與青草的香味，天空也是單純得沒有一抹雜色的蔚藍。

不知道國外的天空會不會有哪裏不一樣。

在歐洲玩的時候她不曾好好地看過藍天白雲。如今想起來心裏真是有點遺憾。

見她沒有再說話，蘇音略微松了一口氣。

當他側頭去看她，立刻就有些移不開眼了。她閉著眼，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，在眼底留下一圈不規則的深色投影。陽光打在她小巧精致的臉蛋上，讓她本就白皙透徹的肌膚變的更加誘人，似乎是吹彈可破的觸感。一切都是那樣美好。

蘇音深深地看著她，緩緩放慢了車速。

裝飾得高端精美的路易斯威登專賣店裏，孟顏希用食指挑起一雙亮色高跟鞋，細細看了看後，她轉過頭去問身後的蘇音：“這個顏色會不會太亮眼了？”

蘇音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，說：“你從來不穿高跟鞋的。”

孟顏希將那雙高跟鞋放回原處，說：“我打算送給李晴的——她的生日宴會我去不了了，禮物還是要送的。”她說著，拿起另外一雙顏色稍微內斂一點的，遞到蘇音面前問他：“你覺得這個顏色襯不襯她？十公分會不會太高了？”

蘇音想的並不是這些問題，他看著她，眉端微微挑起，問她：“去不了是什麽意思？”

孟顏希心中微微一動，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告訴他自己要去國外讀書的事。

她的內心並沒有掙紮多久，因為蘇音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了。

蘇音從褲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，笑著對孟顏希說：“我出去接個電話——是公司的事情。”

最後一句話是非常蹩腳的欲蓋彌彰，然而孟顏希沒有註意到。

她隨意地點點頭，就轉過身去繼續挑選那些奢侈品了。

蘇音接完徐子瑞的電話回來，孟顏希已經在準備刷卡了。

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，她買東西總是幹脆利落，有時候他倒是很希望她能表現得拖泥帶水一點，因為他們兩人獨處的時間其實是很少的。

看見孟顏希低頭去翻皮包，蘇音微微一笑，大步走過去將自己的信用卡遞給收銀員。

孟顏希擡起頭說：“我帶了錢。”

蘇音笑笑，說：“既然是我付的帳，你以後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，應該能想起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吧？”

“我自己選的怎麽能算禮物。”她看著他，說，“禮物應該是能給人驚喜的東西。”

“先生，您的卡。”

收銀員小姐甜美的聲音響在空氣中。

蘇音接過，然後拿出錢包將卡推進去。

站在櫃臺邊服務的售貨員小姐提起購物袋遞給孟顏希，孟顏希伸手想要去接，蘇音攔住了她，自己將購物袋提在手裏。

孟顏希覺得他滿手購物袋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滑稽，就說：“留一個地址讓他們送過去好了。”

“還是我拿著吧。”

他笑著說，率先向店外走去，孟顏希跟在他身後，有些不解。

“要不要去買幾件連衣裙？”他問她。

“你不覺得我家衣櫃塞得最多的就是裙裝嗎？”

他想起她母親誇張的樣子，就微笑起來，又看見她的嘴角是微微上揚的，就問：“笑什麽？”

她看向他，唇邊的弧度更深了幾分，然後她歪著頭說：“你這樣好奇怪。”

蘇音看著她，只覺得心裏有什麽柔軟的情緒幾乎要噴湧而出。

他們相識於年幼，可是他的女孩一直是這樣天真單純，從來不會有任何覆雜的心思。

他的世界曾分析崩離，只有她仍是他記憶深處最開始的模樣，而這正是他最難割舍的地方。對，她很少笑，性格冷淡，可是只有她能讓他心生暖意，他想要她，同時需要她。

“顏希，”他的眼神比他的笑容更加溫和，他說，“我們訂婚好不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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